《邊城》以清末時期的湘西茶峒地區為背景,以“小溪”渡口為起點,繞山岨流的溪水匯入茶峒大河,展開瞭曠野渡口少女“翠翠”與山城河街“天保”、“儺送”兄弟的動人愛情故事。沈從文先生極為優美而流暢的語言文字,如詩如畫般描繪瞭白河沿岸恬靜幽美的山村,湘西邊城濃鬱的風土民情:“近水人傢多在桃杏花裡,春天隻需註意,凡有桃花處必有人傢,凡有人傢處必可沽酒。夏天則曬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佈衣褲,可做為人傢所在的旗幟。秋冬來時,房屋在懸崖上的,濱水的,無處不朗然入目。黃泥的墻,烏黑的瓦……” 。這些充滿瞭自然真樸與生息傳神的描寫,給人以極美的享受。

隨著故事的展開,《邊城》描述瞭河街繁華祥和的碼頭市井,湘西淳樸厚道,善良篤信的世道民風。河街雖有“一營士兵駐老參將衙門”,有地方的“厘金局(稅收征稽)”,卻仿佛並不存在,林林瑯瑯“五百傢”,各處是一片繁忙的勞作、古樸的店鋪、悠閑的生活景致。“船來時,遠遠的就從對河灘上看著無數的纖夫……帶瞭細點心洋糖之類,攏岸時卻拿進城中來換錢的。大人呢,孵一巢小雞,養兩隻豬,托下行船夫打副金耳環,帶兩丈官青佈或一壇好醬油、一個雙料的美孚燈罩回來,便占去瞭大部分作主婦的心瞭”。河街上,就連妓女也為世風所感,“永遠那麼渾厚……盡把自己的心緊緊縛在遠遠的一個人身上,做夢時,就總常常夢船攏瞭岸,一個人搖搖蕩蕩的從船跳板到瞭岸上,直向身邊跑來”。這些客觀生動的描寫,反映瞭沈先生鳳凰縣生活的深厚基礎,當年對“河街”生活細膩的觀察,對湘西民俗風情的諳熟,直觀與遐想的特寫抓住精彩的瞬間,給人以鮮活的生活場景。“河街”上雖有三教九流,以及“纖夫” 、“船夫” 、“妓女”等生活在最低層的民眾,但做為當年“新文化”的傑出作傢,也許是為瞭愛情主題,未提及階級對立或社會矛盾。

我們雖然僅僅是從文字上瞭解湘西的那個遙遠的時代,未必真悟是什麼樣的社會環境,但《邊城》卻是沈先生描述的類似於陶淵明筆下的現代“桃花源”,與當時“爭亂”的外世隔絕,從中不難看出沈從文先生對和諧美好社會的向往和追求。

《邊城》塑造的主人公渡船少女“翠翠”,是純潔美麗的化身,是《邊城》美好的靈魂:“爺爺”老船夫是淳樸厚道卻也倔強的老人,他為翠翠美麗而自信驕傲,為瞭翠翠嫁一個好人傢,他不計地位的貧寒低賤,內心淒苦憂慮與責任自信交錯。前清解甲流落軍官“順順”憑著一些積蓄經營木船,事業興旺發達,又因大方灑脫,仗義慷慨,誠信公道,被眾舉為“掌水碼頭”一方豪傑紳士。他的兩個兒子“大老”和“二老”受父親江湖風范教育熏陶,在浪裡行船摔打錘煉,皆成為江湖“嶽雲”式聰明英俊少年。在渡溪或“逮鴨”的競技後,兄弟二人心中都是與翠翠一見鐘情,深深愛上瞭美麗的翠翠,“二老”儺送為追求翠翠寧可要條破渡船而不要那座“新碾坊” 。“大老”天保在與翠翠提親的一次次混沌不清的“馬路” ,“車路”推辭中,決不放棄對美的追求,執著的兄弟二人互明心事後,毅然甘願站在月夜山崖上為翠翠唱“三年六個月”的歌。

《邊城》是一幕愛情的悲劇,看似文字輕松酣暢的流淌,實則筆墨濃暈幽幽的凝重,她的感人正是愛情悲劇的美麗。沈先生筆下的妙齡翠翠,細膩的再現瞭一個少女春情朦朧的心裡變化,生動的刻畫瞭少女羞澀的恍惚與冷漠。由於從未有過母愛和做為女性的涉世,心理孤獨的翠翠面對癡心愛情不知所措,一次次含蓄埋沒,躲避推脫,終於憂鬱等待竟是一場悲劇。山崖上再也聽不到天保和儺送兄弟月夜的山歌,天保在漩渦中溺水身亡,儺送悲痛之際又不願接受傢中“新碾坊”的催逼,去瞭遙遠的“桃源”地方。在這令人心碎的時刻,爺爺在吃瞭掌水碼頭“一悶拳”的怨恨後,那個暴雨雷鳴的夜晚,碧溪岨的白塔終於倒塌,翠翠唯一的親人,辛勞一生的老船夫在睡夢中帶著憂慮和期待撒手西去。翠翠在楊馬兵等人述說中,明白瞭一切,她痛哭瞭一個晚上,可是那如歌的歲月似白河流水滔滔而去。

《邊城》的結尾也揮灑的十分悲壯幽深,意境深沉:“到瞭冬天,那個圯坍的白塔,又重新修好瞭。可是那個在月下歌唱,使翠翠在睡夢裡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還不曾回到茶峒來”。

“…………。”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瞭,也許”明天“回來!”,沈先生詩歌般精妙的幾筆點綴,給人留下瞭悠長的惋惜和無限的牽掛期盼。

《邊城》寄托著沈從文“美”與“愛”的美學理想,是他的作品中最能表現人性美的一部小說。《邊城》極力謳歌的傳統文化中保留至今的美德,是相對於現代社會傳統美德受到破壞,到處充溢著物欲金錢主義的淺薄、庸俗和腐化墮落的現實而言的。《邊城》描寫的湘西,自然風光秀麗、民風純樸,人們不講等級,不談功利,人與人之間真誠相待,相互友愛。外公對孫女的愛、翠翠對儺送純真的愛、天保兄弟對翠翠真摯的愛以及兄弟間誠摯的手足之愛,這些都代表著未受污染的農業文明的傳統美德。作者極力狀寫湘西自然之明凈,也是為瞭狀寫湘西人的心靈之明凈。《邊城》寫以歌求婚、兄弟讓婚、外公和翠翠相依之情,這些湘西人生命的形態和人生的方式,都隱含著對現實生活中古老的美德、價值觀失落的痛心,以及對現代文明物欲泛濫的批判。作者推重湘西人的人生方式,也想以此重建民族的品德和人格。

《邊城》采用瞭兼具抒情詩和小品文的優美筆觸描繪瞭湘西特有風土民情。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細膩的心理描寫。心理描寫是對人物在特定環境中的意志、願望和思想感情等內心活動的描繪。或展開人物的美好心靈,或揭露人物的醜惡靈魂,以表現人物的精神狀態和性格特征。其方法多種多樣:或通過對話、獨白、行動、姿態、面部表情等直接剖析;或采用幻想、夢境間接揭示;或借助景物描寫、氣氛渲染及周圍人物的反映等側面烘托。本文有兩種方式:一是通過人物的幻想、夢境來披露人物心理。翠翠離奇的“胡思亂想”,讓人感到漸漸有瞭自己心理的少女的孤單寂寞,以及愛情的幼芽時心靈的躁動;翠翠“頂美頂甜”的夢境,展示出對朦朧愛情的甜蜜感受和潛意識裡對愛情的向往。二是通過人物在特定環境下的語言、神態的描寫,形成強烈的暗示,誘使讀者從人物的語言、神態上去體味人物的內心奧秘。翠翠“帶著嬌,有點兒埋怨”地一再央求爺爺丟下渡船上的活回到她身邊,讓人感受到翠翠對爺爺的無比依戀之情。聽著爺爺唱的“那晚上聽來的歌”,“翠翠自言自語說:‘我又摘瞭一把虎耳草瞭’”則讓人感受到情竇初開的翠翠對甜美愛情的神往。

二是詩畫般的環境描寫。小說中的環境描寫,不僅烘托瞭人物的心理活動使人物的情感沉浸在富有詩情畫意的氛圍中,而且為我們展示出湘西邊陲特有的清新秀麗的自然風光。在作者筆下,啼聲婉轉的黃鶯、繁密的蟲聲、美麗的黃昏、如銀的月色……奇景如畫,美不勝收。這些又都隨著人物感情世界的波動而自然展開。或是以黃昏的溫柔、美麗和平靜,反襯翠翠愛情萌動的內心的躁動、落寞和薄薄的淒涼;或是以柔和的月光、溪面浮著的一層薄薄的白霧、蟲的清音重奏,烘托翠翠對儺送情歌的熱切期待,以及少女愛情的純潔和朦朧。任務占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