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盡皆知戲劇是綜合的藝術校園生活感悟片段;但人生之為綜合的藝術校園生活感悟片段,似乎還沒被人充分認識校園生活感悟片段,且其綜合意義的更完滿更廣大,尤其不曾獲得深刻的體驗。

在戲劇舞臺上,演員得扮演種種角色,追求演技上的成功,經歷悲歡離合的情緒。

但在人生舞臺上,我們得扮演更多種的角色,追求更多方面的成功,遇到的局勢也更光怪陸離,出人意外。

即使在長途的跋涉奔波,憂患遍嘗之後,也不一定能嘗到甘美的果實,——這果實我們稱之為人生藝術的結晶品,稱之為幸福。

現實的枷鎖加在每個人身上,大傢都沉在苦惱的深淵裡無以自拔;

我們既不能鼓勵每個人都成為革命傢,也不能抑壓每個人求生和求幸福的本能,那末如何在現存的重負之下掙紮出一顆自由與健全的心靈,去一嘗人生的果實,豈非當前最迫切的問題?

動物隻要不生病,有足夠的食物,便快樂瞭。

我們覺得人類也該如此。

對外界的關切也會有各別的煩惱帶給你校園生活感悟片段

世界可能陷入戰爭,朋友可能死亡。

但這一類的痛苦,不象因憎惡自己而發生的痛苦那樣,會破壞人生的主要品質。

再則,每種對外的興趣,都有多少活動分配給你;

而興趣活潑潑地存在到多久,這活動就能把苦悶阻遏到多久。

相反地,對自己的關切絕對不能領你去作任何進取的活動。

它可以鼓勵你記日記,把自己作心理分析,或者去做修士。

但一個修士,必得在修院的功課使他忘掉自己的靈魂的時光,才會幸福。

他以為靠瞭宗教得來的幸福,其實靠著清道夫的行業一樣可以得到,隻要他真正做一個清道夫。

有一般人是因為深陷在“自我沉溺”之中而無可救藥的,對於他們,外界的紀律確是一條引向幸福的路。

“自我沉溺”種類繁多。

我們可以挑出“畏罪狂”,“自溺狂”,“自大狂”三種最普通的典型。

我說“畏罪狂”,並非說那些人真正犯罪:

罪惡是人人犯的,也可說沒有人犯的,要看我們對社會所下的界說而定。

我指的乃是沉溺於犯罪意識的人。

他永遠招惹著自己的厭惡,假令他是信教的話,還要把這種自我憎惡認作神的憎惡。

他認為自己應該如何如何,這幅理想的圖畫,卻和他所知的實際的他,不斷發生沖突。

即使在清明的思想裡他早已把在母親膝上學來的格言忘得一幹二凈,他的犯罪感覺可能深埋在潛意識內,隻在醉酒或熟睡時浮現。

但一切東西都可引起這味道。

他心裡依舊承認他兒時的誡條。

賭咒是惡的;喝酒是惡的;普通生意上的狡獪是惡的;

尤其,性行為是惡的。

當然他並不會割棄這些娛樂,但這些娛樂為他是全部毒害瞭,毫無樂趣可言,因為他覺得自己是為瞭它們而墮落的。

他全靈魂所願望的一種樂趣,是受著母親的寬容的撫愛,為他記得在童時經歷過的。

既然此種樂趣不可復得,他便覺得一切都乏味;

既然他不得不犯罪,他就決意痛痛快快的犯罪瞭。

當他墮入情網時,他是在尋找慈母式的溫柔,但他不能接受,因為,心中存著母親的圖像,他對任何與他有性關系的女子,感不到絲毫敬意。

失望之餘,他變得殘忍,隨又懺悔他的殘忍,重新出發去兜著那幻想的罪過和真正的悔恨的淒慘的圈子。

多少表面看來是狠心的浪子,其心理狀態就是如此。

把他們誘入迷途的,是對於一個無法到手的對象的崇拜(母親或母親的代替物),加上早年所受的可笑的倫理教訓。

從早年信仰和早年情愛中解放出來,是這批“孺慕”德性的犧牲者走向快樂的第一步。

“自溺狂”在某個意義上是普通的犯罪意識的反面;

特征是慣於自贊自嘆,並希望受人贊嘆。

在某程度內,這情操無疑是正常的,無所用其惋惜;

它隻在過度的時候才成為一樁嚴重的禍害。

有許多女子,特別在富有社會裡,愛的感覺力完全消失瞭,代之而興的是一股強烈的欲望,要所有的男人都愛她們。

當這種女子確知一個男人愛她時,她便用不著他瞭。

同樣的情形,在男子方面也有,不過較為少見罷瞭。

虛榮心到瞭這個高度時,除瞭自己以外,對任何人都感不到興趣,所以在愛情方面也沒有真正的滿足可以得到。

可是旁的方面的趣味,失敗得還要悲慘。

譬如,一個自溺狂者,被大畫傢所受到的崇拜鼓動之下,會去做一個藝術學生;

但既然繪畫之於他不過是達到一個目標的手段,技巧也就從來引不起他的興味,且除瞭和他自身有關的以外,別的題材都不會給他看到。

結果是失敗和失望,期待的是恭維,到手的是冷笑。

還有那般老把自己渲染成書中的英雄的小說傢,也是蹈瞭同樣的復轍。

工作上一切真正的成功,全靠你對和工作有關的素材抱有真正的興趣。

成功的政治傢,一個一個的倒臺,這悲劇的原因是什麼呢?

因為他把自溺狂代替瞭他對社會的關切,代替瞭他素來擁護的方策。

隻關懷自己的人並不可贊可羨,人傢也不覺得他可贊可羨。

因此,一個人隻想要社會欽仰他而對社會本身毫不感到旁的興味時,未必能達到他的目的。

即使能夠,他也不能完全快樂,因為人類的本能是從不能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

自溺狂者勉強限制自己,恰如畏罪狂者的強使自己給犯罪意識控制。

原始人可能因自己是一個好獵手而感到驕傲,但同時也感到行獵之樂。

虛榮心一過瞭頭,把每種活動本身的樂趣毀掉瞭,於是使你不可避免地無精打彩,百無聊賴。

原因往往是缺少自信,對癥的藥是培養自尊心。

但第一得憑著客觀的興趣去做進取性的活動,然後可以獲得自尊心。

“自大狂”和自溺狂的不同之處,是他希望大權在握而非動人憐愛,他竭力要令人畏懼而非令人愛慕。

很多瘋子和歷史上大多數的偉人,都屬這一類。

權力的愛好,正和虛榮一樣,是正常的人性中一個強有力的分子,隻要不出人性這范圍,我們是應該加以容納的;

一朝變得過度,而且同不充分的現實意識聯接一塊時,那才可悲瞭。

在這等情形下,一個人或是憂鬱不快,或是發瘋,或竟兩樣都是。

一個自以為頭戴王冠的瘋子,在某種意義上也許是快樂的,但他的快樂決非任何意識健全的人所艷羨的那一種。

亞歷山大大帝,心理上便和瘋子同型,雖然他賦有雄才大略,能夠完成瘋子的夢。

然而他還是不能完成他自己的夢,因為他愈成功,他的夢也愈擴大。

當他眼見自己是最偉大的征略者時,他決意要說自己是上帝瞭。

但他是不是一個幸福的人呢?

他的酗酒,他的暴怒,他的對女人的冷淡,和他想做神明的願望,令人猜想他並不幸福。

犧牲瞭人性中一切的分子來培植一個分子,或把整個世界看作建造一個人的自我的顯赫的素材,是決無終極的快慰可言的。

自大狂者,不問是病態的或名義上說來是健全的,通常是極度的屈辱的產物。

拿破侖在學校裡,在一般富有的貴族同學前面感到自慚形穢的苦惱,因為他是一個粗鄙的苦讀生。

當他後來準許亡命者回國時,看著當年的同學向他鞠躬如也時,他滿足瞭。

多幸福校園生活感悟片段!依舊是這種早年的屈辱,鼓動他在沙皇身上去尋求同樣的滿足,而這滿足把他送到瞭聖·赫勒拿。

既然沒有一個人是全能的,一場完全被權力之愛所控制的人生,遲早要碰到無可克服的難關。

要自己不發覺這一點,唯有假助於某種形式的瘋狂才辦得到,雖然一個人倘有充分的威權,可以把膽敢指出這種情形的人禁錮起來,或者處以極刑。

政治上的與精神分析學上所謂的抑止,便是這樣地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隻消有任何形式較顯的“抑止”(心理分析上的抑止)出現,就沒有真正的幸福。

約束在適當的范圍內的權勢,可大大地增加幸福,但把它看作人生唯一的目標時,它就闖禍瞭,不是闖在外表,就是闖在內心。

不快樂的心理原因,顯然是很多的,而且種類不一。但全都有些共同點。

典型的不快樂者,是少年時給剝奪瞭某些正常的滿足的人,以致後來把這一種滿足看得比一切其餘的滿足更重要,從而使他的人生往著單一的方向走去,並且過於重視這一種滿足的實現,認為和一切與之有關的活動相反。

然而這現象還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在今日極為常見。

一個人所受的挫折可能嚴重到極點,以致他不再尋求滿足,而隻圖排遣和遺忘。

於是他變成瞭一個享樂狂。

換言之,他設法減少自己的活力來使得生活容易挨受。

例如,醉酒是暫時的自殺;

它給你的快樂是消極的,是不快樂的短時間的休止。

自溺狂者和自大狂者相信快樂是可能的,雖然他們所用的尋快樂的方法或許錯誤;

但那尋找麻醉的人,不管是何種形式的麻醉,除掉希望遺忘之外,確已放棄瞭一切的希望。

在這情形中,首先該說服他幸福是值得願望的。

憂鬱的人象失眠的人一樣,常常以此自豪。

也許他們的驕傲好似失掉瞭尾巴的狐貍的那種;

如果如此,那末救治之道是讓他們明白怎樣可以長出一條新的尾巴。

我相信,倘有一條幸福之路擺在眼前,很少人會胸有成竹地去選擇不快樂。

我承認,這等人也有,但他們的數目無足重輕。

因此我將假定讀者是寧取快樂而舍不快樂的。

能否幫助他們實現這願望,我不知道,但嘗試一下總是無害的。

現在和世界史上許多別的時代一樣,有一種極流行的習尚,認為我們之中的智慧之士都看破瞭前代的一切熱誠,覺得世界上再沒什麼東西值得為之而生活。

抱著這等見解的人真是抑鬱不歡的,但他們還以此自豪,把它歸咎於宇宙的本質,並認為唯有不歡才是一個明達之士的合理的態度。

他們對於“不歡”的驕傲,使一般單純的人懷疑他們“不歡”的真誠性,甚至認為以苦惱為樂的人實在並不苦惱。

這看法未免太簡單瞭;

無疑的,那些苦惱的人在苦惱當中有些“高人一等”和“明察過人”的快感,可以稍稍補償他們的損失,但我們不能說他們就是為瞭這快感而放棄較為單純的享受的。

我個人也不以為在抑鬱不歡中間真有什麼較高的道理。

智慧之士可能在環境容許的范圍內盡量快樂,倘他發覺對宇宙的冥想使他有超過某程度的痛苦時,他會把冥想移轉到別處去。

這便是我在本章內所欲證明的一點。

我願讀者相信,不論你用何種論據,理性決不會阻遏快樂;

不但如此,我且深信凡是真誠地把自己的哀傷歸咎於自己的宇宙觀的人,都犯瞭倒果為因的毛病:

實際是他們為瞭自己尚未明白的某些緣故而不快樂,而這不快樂誘使他們把世間某些令人不快的特點認作罪魁禍首。

隻要在多數人的收入減少的時候,總會有大批悲觀主義者出現。

可怪的是很少人明白下面這個道理:

他們並非被一種機構緊抓著而無可逃避,無可逃避的倒是他們所踹著的踏車,因為他們不曾發覺那踏車不能使他們爬上更高的一層。

當然,我是指那些比較高級的事業場中的人,已有很好的收入足夠借以生活的人。

但靠現有的收入過活,他們是認為可恥的,好比當著敵人而臨陣脫逃一般;

但若你去問他們,憑著他們的工作對公眾能有什麼貢獻時,他們除瞭一大套老生常談,替狂熱的生活作一番宣傳之外,定將瞠目不知所答。

這種人若要過得快樂一些的話,先得改變他的宗教。

倘他不但願望成功,並且真心相信“追求成功是一個男子的責任,凡是不這樣做的人將是一個可憐的造物”;

那末他總是精神過於集中,心中過於煩愁,決計快活不瞭。

拿一件簡單的事來說吧,例如投資。

幾乎個個美國人都不要四厘利息的比較穩當的投資,而寧願八厘利息的比較冒險的投資。

結果常有金錢的損失以及繼續不斷的煩慮和惱恨。

至於我,我所希望於金錢的,不過是閑暇而安全。

但典型的現代人所希望於金錢的,卻是要它掙取更多的金錢,眼巴巴地望著的是場面,光輝,蓋過目前和他並肩的人。

美國的社會階梯是不固定的,老是在升降的。

因此,一切勢利的情緒,遠較社會階級固定的地方為活躍,並且金錢本身雖不足使人偉大,但沒有金錢確乎難於偉大。

再加掙錢是測量一個人的頭腦的公認的標準。

掙一筆大錢的人是一個能幹的傢夥;

否則便是蠢漢。

誰樂意被認為蠢漢呢?

所以當市場動蕩不穩時,一個人的感覺就象青年人受考試時一樣。

那些幼年時代深受貧窮的苦難的人,常常懼怕他們的孩子將來受到同樣的苦難,覺得盡管掙上幾百萬的傢私也難於抵禦貧窮那大災禍。

這等恐懼在第一代上大抵是不可避免的,但從未嘗過赤貧滋味的人就不會這樣瞭。

無論如何,懼怕貧窮究竟還是問題裡面較小的與例外的因子。

過於重視競爭的成功,把它當作幸福的主源:

這就種下瞭煩惱之根。

我不否認成功的感覺使人容易領會到人生之樂。

譬如說,青年時代一向默默無聞的一個畫傢,一朝受人賞識時,似乎要快樂得多。

我也不否認金錢在某程度內很能增進幸福;

但超過瞭那個程度就不然瞭。

我堅持:成功隻能為造成幸福的一分子,倘犧牲瞭一切其餘的分子去贏取這一分子,代價就太高瞭。

這個弊病的來源,是事業圈內得勢的那種人生哲學。

在歐洲,別的有聲威的團體的確還有。

在有些國傢,有貴族階級;

在一切的國傢,有高深的技術人員;除瞭少數小國以外,海陸軍人又是受到尊敬的人物。

雖然一個人無論幹何種職業總有一個爭取成功的元素,但同時,被尊敬的並非就是成功,而是成功賴以實現的卓越(excellence)。

一個科學傢可能掙錢,也可能不掙錢;

他掙錢時並不比他不掙錢時更受尊敬。

發見一個優秀的將軍或海軍大將的貧窮是沒有人驚奇的;

的確,在這種情形之下的貧窮在某一意義上還是一種榮譽。

為瞭這些理由,在歐洲,純粹逐鹿金錢的鬥爭隻限於某些社團,而這些社團也許並非最有勢力或最受尊敬的。

在美洲,事情就不同瞭。

公役在國民生活中的作用太小瞭,毫無影響可言。

至於高深的技術,沒有一個外行能說一個醫生是否真正懂得很多醫學,或一個律師是否真正懂得很多法律,所以從他們的生活水準上來推測他們的收入,再用收入來判斷他們的本領學識,要容易得多。

至於教授,那是事業傢雇用的仆人,所以不比在較為古老的國傢內受人尊敬。

這一切的結果是,在美國,專傢模仿事業傢,卻絕不能象在歐洲那樣形成一個獨立的社團。

因此在整個的小康階級內,那種為金錢的成功所作的艱苦的鬥爭,沒有東西可以消解。

美國的男孩子,從很小時起就覺得金錢的成功是唯一重要的事,一切沒有經濟價值的教育是不值一顧的。

然而教育素來被認為大部分是用以訓練一個人的享受能力的,我在此所說的享受,乃是指全無教育的人所無法領略的,比較微妙的享受。

十八世紀時,對文學、繪畫、音樂能感到各別的樂趣,算是“縉紳先生”的特征之一。

處於現代的我們,盡可對他們的口味不表同意,但至少那口味是真實的。

今日的富翁卻傾向於一種全然不同的典型。

他從不看書。

假如他為瞭增高聲名起計而在傢裡造一間繪畫陳列室時,他把選畫的事完全交托給專傢;

他從畫上所得的樂趣並非是觀賞之樂,而是旁的富翁不復能占有這些圖畫之樂。

關於音樂,碰到這富翁是猶太人的話,那他可能有真正的欣賞;否則他在這方面的無知,正如他在旁的藝術方面一模一樣。

這種情形,結果使他不知如何應付他的閑睱。

既然他越來越富,掙錢也越來越容易,最後,一天五分鐘內所掙來的錢,他簡直不知怎樣消費。

一個人成功的結果,便是這樣的仿徨失措。

“把成功作為人生的目標”這觀念在你心中存在多久,悲慘的情形也存在多久。

成功的實現勢必令你挨受煩悶的煎熬,除非你先懂得怎樣去處置成功。

競爭的心理習慣,很易越出范圍。

譬如,拿看書來說。

看書有兩個動機,一個是體會讀書之樂;

另外一個是作誇口之用。

美國有一種風氣,太太們按月讀著或似乎讀著某幾部書;

有的全讀,有的隻讀第一章,有的隻讀雜志上的批評,但大傢桌上都放著這幾部作品。

可是她們並不讀巨著。

讀書俱樂部從未把《哈姆雷德》或《李爾王》列入“每月選書”之內,也從沒一個月顯得需要認識但丁。

因此她們的讀物全是平庸的現代作品而永遠沒有名著。

這也是競爭的後果之一,不過這或者並不完全壞,因為這些太太們,倘不經指導,非但不會讀名著,也許會讀些比她們的文學牧師或文學大師代選的更糟的書。

現代生活所以如是偏重於競爭,實在和文化水準的普遍的低落有關,就象羅馬帝國時代奧古斯丁大帝以後的情形一般。

男男女女似乎都不能領會比較屬於靈智方面的樂趣。

譬如,一般的談話藝術,為十八世紀的法國沙龍磨煉到登峰造極的,距今四十年前還是很活潑的傳統。

那是一種非常優美的藝術,為瞭一些渺茫空靈的題材,使最高級的官能活躍。

但現代誰還關切這樣有閑的事呢?在中國,十年以前這藝術還很昌盛,但恐民族主義者的使徒式的熱誠,近來早已把它驅出瞭生活圈。

五十年或一百年前,優美的文學智識,在有教育的人中間是極普遍的,如今隻限於少數教授瞭。

一切比較恬靜的娛樂都被放棄。

曾經有幾個美國學生陪我在春天散步,穿過校旁的一座森林,其中滿著鮮艷的野花,但我的向導中間沒有一個叫得出它們的名字,甚至一種野花都不認識。

這種智識有什麼用呢?它又不能增加任何人的收入。

病根不單單伏在個人身上,所以個人也不能在他單獨的情形內阻止這病象。

病根是一般人所公認的人生哲學,以為人生是搏鬥,是競爭,尊敬是屬於勝利者的。

這種觀點使人犧牲瞭理性和思悟,去過度的培養意志。

這種族采取瞭競爭的哲學,以為最適合它的天性。

不問競爭的起源究竟如何,這些愛權勢不愛聰明的現代恐龍,的確有瞭空前的成功,普遍地被人模仿:

他們到處成為白種人的模型,這趨勢在以後的百年中似乎還要加強。

然而那般不迎合潮流的人大可安慰,隻要想到史前的最後並未勝利;

它們互相殘殺,把它們的王國留給聰明的旁觀者承受。

競爭而當作人生的主體,確是太可怕,太執拗,使肌肉太緊張,意志太專註;

倘用作人生的基礎的話,決不能持續到一二代。

之後,定會產生神經衰弱,各種遁世現象,和工作同樣緊張同樣困難的尋歡作樂,(既然寬弛已成為不可能,)臨瞭是因不育之故而歸於滅亡。

競爭哲學所毒害的,不止工作而已;

閑暇所受到的毒害也相等。

凡能恢復神經的,恬靜的閑睱,在從事競爭的人看來是厭煩的。

繼續不斷的加速度變得不可避免瞭,結果勢必是停滯與崩潰。

救治之道是在“保持生活平衡”這個觀念之下,接受健全而恬靜的享受。

煩悶與興奮。

煩悶在本質上是渴望發生事故,所渴望的不一定是愉快的事情,隻要是一些事情,能使煩悶的人覺得這一天和別一天有些不同就行。

一言以蔽之,煩悶的反面不是歡娛,而是興奮。

煩悶並非一個人自然的命數,而是可以逃避的,逃避之法便是相當強烈地去追求刺激。

我們在社會階梯上越往上爬,刺激的追逐便越來越劇烈。

凡有能力追逐的人,永遠席不暇暖的到處奔波著,隨身帶著歡悅、跳舞、吃喝,但為瞭某些緣故,他們老希望在一個新的地方享用得更痛快。

凡是不得不謀生的人,在工作時間內勢必要有他們的一份煩悶,但一般富有到可以毋需工作之輩,就過著遠離煩悶的生潔,算做他們的理想瞭。

這的確是一個美妙的理想,我也決不加以非議,但我怕象別的理想一樣,這樁理想的難於實現,遠非理想傢始料所及。

總之,越是隔夜過得好玩,越是明朝顯得無聊。

而且將來還有中年,可能還有老年。

在二十歲上,人們以為到三十歲生活便完瞭。

我現在已經五十八歲,卻再不能抱這種觀念。

也許把一個人的生命資源當做經濟資源般消費是不智的。

也許煩悶之中的某些元素是人生必不可少的因子。

逃避煩悶的願望是天然的;

不錯,個個種族在有機會時都表現出這個願望。

當野蠻人初次在白種人手裡嘗到酒精時,他們畢竟找到瞭一件法寶,可以逃避年代久遠的煩悶瞭,除非政府幹涉,他們會狂飲以死。

戰爭,屠殺,迫害,都是逃避煩悶的一部分;

甚至跟鄰居吵架似乎也比長日無事要好過些。

所以煩悶是道學傢所應對付的主要問題,因為人類的罪惡至少半數是從懼怕煩悶來的。

興奮過度的生活是使人筋疲力盡的生活,它需要不斷加強的刺激來使你震動,到後來這震動竟被認為娛樂的主要部分。

一個慣於過度興奮的人,仿佛一個有胡椒癮的人,誰都受不住的分量,在他簡直連味道都不曾嘗到。

煩悶,有一部分是和逃避過度的興奮有密切關連的,而過度的興奮不但損害健康,抑且使口味對一切的快感變得麻木,酥軟代替瞭感官的酣暢的滿足,巧妙代替瞭智慧,參差不齊代替瞭美。

我並不想把反對興奮的議論推之極端。

分量相當的興奮是滋補的,但象幾乎所有的東西一般,分量對於利弊有著極大的出入。

刺激太少,產生病態的嗜欲;剌激太多,使人精力枯竭。

所以忍受煩悶的能耐,對於幸福生活是必要的,是應該教給青年人的許多事情之一。

“親愛的先生,這一章缺少刺激;你不能希望一大串事跡講得極少的人名引起讀者興味。

你的故事用瞭很優美的風格開場,我承認,最初我頗有些好印象,但你太想把故事全盤托出瞭。

取出精華,刪掉廢料,等你把全書的篇幅節略到合乎情理時,再拿回給我罷。”

現代出版傢這麼說著,因為他識得現代讀者的畏懼煩悶。

對於孔子的名著,《可蘭經》,馬克思的《資本論》,以及一切銷行最廣的經典,他都可說同樣的話。

而且不止神聖的典籍,一切最好的小說都有沉悶的篇章。

一本從頭至尾光芒四射的小說,幾乎可斷定不是一部佳作。

即是偉人們的生活,除瞭少數偉大的時期以外,也很少令人興奮的地方。

他大半的生涯,是和妻子倆安靜地過著日子,下午作一次散步,路上或者遇到幾個朋友。

安靜的生活是大人物的特征,他們的喜樂也不是外人心目中認為興奮的那一種。

一切偉大的成就必須歷久不懈的工作,其精神貫註與艱難的程度,使人再沒餘力去應付狂熱的娛樂;

在假日用來恢復體力的運動當然除外,攀登阿爾卑斯便是一個最好的例。

忍受單調生活的能力,應該自幼培養。

刺激在本質上便是麻醉品,使人的癮越來越深,而興奮時間的肉體的靜止,又是違反本能的。

若過著一種心思散漫,縱情佚樂的生活,一個青年人的頭腦裡就難於孕育有建設性的目標;

因為在此情形中,他的念頭所貫註的將是未來的歡娛,而非遙遠的成就。

為瞭這些緣故,不能忍受煩悶的一代,定是人物渺小的一代,和自然的遲緩的進行脫去瞭連系,每個有生機的沖動慢慢地枯萎,好比瓶花那樣。

沒有愛的性行為,卻全無這等力量。

一剎的歡娛過後,剩下的是疲倦,厭惡,以及生命空虛之感。

愛是自然生活之一部,沒有愛的性行為可不是的。

進步的社會裡最嚴重的一種疲勞,乃是神經的疲勞。

奇怪的是,抱怨這種疲倦的呼聲,最多來自小康階級,事業傢,和勞心者,在薪工階級裡倒反而少。

要在現代生活中逃避神經的疲憊,是一件極難的事。

第一,在整個的工作時間,尤其在工作時間與在傢時間的空隙內,一個都市工作者老是受著聲音的煩擾,固然,大半的吵鬧他已學會不去理會,但仍舊免不瞭受它磨折,特別因為他潛意識裡努力想不去聽它之故。

還有我們不覺察的別的令人疲憊的事情,就是永遠遇著生人。

象別的動物一般,人的本能永遠暗中窺探著和他同種族的生客,以便決定用友善的抑敵意的態度去對付。

但在忙碌時間在地下鐵道上旅行的人,不得不把這本能抑壓下去,抑壓的結果,使他對一切不由自主要接觸到的陌生人感到無限的憤怒。

此外還有趕早車的匆忙,連帶著消化不良。

所以等到進公事房,一天的工作剛開始時,這個穿黑衣服的工作者,神經已經疲憊,很易把人類看做厭物瞭。

抱著同樣心境到來的雇主,絕對不去消除雇員的這種傾向。

為瞭懼怕開差,他們隻得裝著恭順的態度,但這勉強的舉動使神經格外緊張。

倘若雇員可以每周扯一次雇主的鼻子,用另一種態度把他們心裡對他的想法講出來,那末他們緊張的神經或會松弛下來,但為雇主著想,這辦法仍舊解決不瞭問題,因為他也有他的煩惱。

恐懼破產之於雇主,正如恐懼開差之於雇員。

固然,頗有一般地位穩固、毋庸擔心的人,但要爬到這樣高的位置,先得經過多少年狂熱的鬥爭,在鬥爭期間對社會各部門的事故必須瞭如指掌,對競爭者的計謀不斷地挫敗。

這一切的結果是,等到完滿的成功來到時,一個人的神經早已支離破碎,長時間的慣於操心,使他在無需操心時仍舊擺脫不掉那習慣。

富翁的兒子們,固然可以說是例外瞭,但他們往往自己制造出煩慮,和自己並未生而富有時所將感到的痛苦一樣。

由於賭博,他們招致父親的憎厭;

由於追逐歡娛而熬夜,他們糟蹋身體;

等到一朝安定下來時,已經和從前父親一樣沒有能力享受快樂瞭。

有的甘心情願,有的不由自主,有的咎由自取,有的迫不得已,總之,現代的人大半過著神經破裂的生活,永遠疲勞過度,除瞭乞靈於酒精之外,不復能有所享受。

疲勞大部分是由煩惱而來,而煩惱是可用較為高明的人生哲學和較多的精神紀律來免除的。

多數男女極缺少控制自己思想的能力。

我的意思是說,他們不能在對煩惱之事無法可施的時候停止思想。

男人把事業上的煩惱帶上床;

夜裡照理應該培養新鮮的力量去應付明日的難題,他們卻把眼前一無法想的題目在腦筋裡左思右想,盤算不休,而這思想的方式,又不是替明日的行為定下清楚的方計,而是失眠時所特有的病態的胡思亂想。

半夜瘋狂的殘餘,一直留到下一天早上,把他們的判斷力弄迷糊瞭,把他們的心情弄壞瞭,一不如意就大發雷霆。

一個明哲之士,隻在有目的時才思索他的煩惱;

在旁的時候,他想著旁的事情;

倘使在夜裡,他就什麼都不想。

我並不說,在大風潮中,當傾傢蕩產顯得不可避免時,或一個丈夫明知妻子欺騙瞭他時,仍可能(除非少數特別有紀律的頭腦)在無計可施時停止思想。

但很可能把日常生活中的日常煩惱,在需要應付的時間以外,置之腦後。

在適當的時間思索一件事情,而不在任何時間胡思亂想:培養這麼一副有秩序的頭腦,對於幸福與效率兩者都能有驚人的作用。

當你需要把一個困難的或令人愁慮的問題下一決斷時,全部的材料一到手,就立刻運用你最好的思想去應付並且決定;

決定之後,除非再有新事實發見,再勿重新考慮。

遲疑不決最是磨折人,也最是無裨實際。

最初,每一場聽眾都令我害怕,慌張的心緒使我講得很壞;

對此窘境的懼怕,竟使我老是希望在講演之前遇到什麼意外,講過以後我又因神經緊張而疲倦不堪。

慢慢地,我教自己覺得我演講的好壞根本無足重輕,宇宙決不因我演說的優劣而有所改變。

於是我發覺,越是不在乎講得好或壞,我越是講得不壞,神經緊張慢慢減退,幾乎完全沒有瞭。

許多的神經疲憊,可以用這種方法對付。

我們的行為並不象我們假想的那麼重要;

歸根結蒂,我們的失敗或成功並沒什麼瞭不得。

甚至刻骨銘心的憂傷也打不倒我們;

似乎要結束我們終生幸福的煩惱,會隨著悠悠的歲月而黯淡,後來連煩惱的鋒利也幾乎淡忘瞭。

但在這些自我中心的考慮以外,還有一項事實應得註意,即一個人的“自我”並非世界上一個重要的部分。

一個人而能把希望與思念集中在超越自己的事情上,必能在日常生活的煩惱中獲得安息,而這是純粹的唯我主義者所辦不到的。

可能稱做神經衛生的問題,一向被研究得不夠。

工業心理學,的確在疲勞方面用過探討功夫,並用詳細的統計來證明,倘若一件事情做得相當長久,結果必令人疲乏,——其實這結果是毋須那麼多的科學炫耀便可猜想而知的。

在現代生活裡成為重要的一種疲倦,總是屬於情緒方面的;

純粹的智力疲憊,如純粹的肌肉疲憊一樣,可因睡眠而獲救濟。

無論哪一個勞心者,倘他的工作不涉感情(譬如計算工作),那末每夜的睡眠總可把每天的疲勞一掃而盡。

歸咎於過度勞作的弊害,實在並不應該由過度的勞作負責,產生弊害的乃是某種煩惱與焦慮。

情緒的疲憊所以困人,是因為它擾亂休息。

一個人愈疲乏,就愈不能停止。

神經衰敗的前兆之一,是相信自己的工作重要無比,一休息就要闖禍。

表面上似由工作促成的神經衰敗,實在都是情緒困憊所致,神經衰敗的人原是為瞭逃避這種困憊才去埋頭工作的。

他不願放棄工作,因為放棄之後,再沒東西可以使他忘記他的不幸瞭。

當然,他的煩惱可能是懼怕破產,那末,他的工作是和煩惱直接有關的瞭,但在當時,他的憂慮誘使他長時期的勞作,以便蒙蔽他的判斷力,仿佛他工作一減少,破產就會來得更早一般。

總而言之,使人心力崩潰的是情緒的騷亂而非工作。

精神紀律,即在適當的時間思索事情。

這是自有它的重要性的,第一因為它可讓人少費心思而做完日常工作,第二因為它可以治療失眠,第三因為它可以促進決斷時的效率和智慧。

但這一類的方法不能達到潛意識界或無意識界,而當一樁煩惱是很嚴重的時候,凡是不能深入到意識之下的方法就決無用處。

一個人很容易在心中思忖,說某種某種的不幸,萬一遇到,並不如何可怕,但這種念頭單單留在意識界裡,就不能在夜間的思慮上起作用,也不能阻止惡夢的來臨。

我的信念是,一個意識界裡的念頭可以種植到潛意識界裡去,隻消這念頭有相當的強烈和力量。

潛意識界所包含的,大半是早先非常明顯的、情緒方面的、有意識的思想,現在卻是給埋藏起來瞭。

要有意的去做這番埋藏的手續,是可能的,即在這方式之下,我們可使潛意識做許多有益的工作。

譬如,我曾發見,倘我要寫一篇題目較難的文章,最好的方法,莫如聚精會神——竭盡所能的聚精會神——的把題目思索幾小時或幾天,然後把工作丟到下意識裡去進行。

幾個月後,我再用清楚的意識回到那個題目上去時,我發覺作品已經完成。

在未曾發見這個技巧之前,我往往把中間的幾個月消耗在煩慮上面,因為工作沒有進步;

可是我並不能因煩慮而把問題早些解決,中間的幾個月反而浪費掉;

至於現在,我卻可以把這個時間另作別用。

同樣的方法可適用於種種的憂慮。

當你受著某種災禍威脅時,且好好地,深思熟慮地推敲一下,究竟有什麼最惡劣的情形會發生。

對此可能的災禍正視過後,再尋出一些正當的理由,使你相信終究這也不見得是什麼大禍。

這種理由終歸有的,因為即使一個人遇到最惡劣的事情,也決無影響宇宙的重要性,等你在若幹時間內把可能的惡事堅毅地矚視過瞭,抱著真切的信念自忖道,“也罷,畢竟也沒有什麼瞭不得”,那時你將發覺你的煩慮消失瞭一大部分。

這種辦法可能需要重復幾遍,但若你考慮最惡劣的可能性時不曾有所規避,你定會發見你的煩慮全部消滅,代之而興的是一種酣暢的喜悅。

這是解除“恐懼”的一種更廣泛的技巧裡的一部分。

煩慮是恐懼的一種,而一切的恐懼都產生疲勞。

一個人而能學會不覺恐懼,就發覺日常生活的疲勞大為減少。

恐懼之來,以為害最大的形式來說,是因為有些我們不願正視的危險。

在特殊的時間,一些可怕的思想闖入我們的頭腦裡;

思想的內容因人而異,但幾乎人人都有潛藏的恐懼。

有的人怕癌癥,有的人怕經濟破產,有的怕不名譽的秘密泄露,有的被嫉妒的猜疑所苦,有的在夜裡老想著童時聽到的地獄之火或許真有。

大概所有這批人都用瞭錯誤的方法對付他們的恐懼;

恐懼一闖入他們的腦海,他們立即試著去想旁的事情;

他們用娛樂,用工作,用一切去轉移自己的念頭。

因為不敢正視,每種恐懼越變得嚴重。

轉移思想的努力,恰恰把你存心規避的幽靈加強瞭可怕性。

對付無論何種的恐懼的正當辦法,是集中精神,合理地、鎮靜地把恐懼想一個徹底,直到你和它完全熟習為止。

熟習的結果,可怕性給磨鈍瞭;

整個題目將顯得無聊,於是我們的念頭自會轉向別處,但這一次的轉移並不象從前那樣的出於意志與努力,而是對題目不復感到興趣所致。

當你發覺自己傾向於對某些事情作沉想時,不管是什麼事情,最好是把它仔細思索過,甚至比你本來願意想的還要想得多,直到這件事情的不健全的魔力終於消失為止。

現代倫理學最大的失敗之一,便是恐懼問題。

固然我們屬望男人有肉體的勇敢,尤其在戰爭中,但並不希冀他們有別的勇敢;

對於女人,根本不希望她們有任何種的勇敢。

一個勇敢的女子假如願意男人們愛她,就得把她的勇敢藏起來。

一個男人的勇敢倘不限於體力方面,也將被認為不善良。

譬如,漠視輿論是被認為挑釁,群眾將竭盡所能來懲戒這個膽敢藐視他們的權威的傢夥。

這種種全是不對的。

各式各種的勇敢,不問在男人或女人身上,應該象軍人的英勇一樣受到贊美。

隻要增多勇氣,就可減少煩慮,跟著也減少疲勞;

因為現在男男女女所感受的神經疲憊,大部分是由於有意識的或無意識的恐懼。

疲勞的來源,往往由於太愛興奮。

一個人倘能用睡眠來消磨餘暇,就可保持身體康健,但他的工作時間是乏味的,所以需要在自由時間尋些快活。

為難的是,容易得到的和表面上最引人的娛樂,大半是磨蝕神經的。

渴望興奮,超過瞭某一點,就表示一種不正常的天性,或表示某種本能的不滿足。

在一場完滿的婚姻的早期,多數男人覺得毋需興奮,但現代社會裡,婚姻往往展緩到那麼長久,以致等到經濟上有力量結婚時,興奮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絕對不能受長時期的抑止瞭。

假若輿論允許男人在二十一歲上結婚而不受現在的婚姻所附帶的經濟重負,那末,將有許多男人不要求和工作同樣累人的娛樂瞭。

雖然如此,這種提議是不道德的,隻看前幾年林特賽法官的榜樣就可知道。

他一生清白,臨瞭卻受人咒罵,隻因為他想把青年們從老輩的固執所造成的不幸中解救出來。

一個謹慎之士所能做的,是限制自己的食量,勿使自己享有過度的累人的娛樂,以致損害他的健康或工作。

他對於飲食與陽光毫無樂趣,隻念念不忘地想著一些問題,對其餘的全不理會。

這種情形使人無法休息,以致疲勞有增無減,終而至於非請教醫生不可。

這些種種的不快樂,部分源自社會制度,部分源自個人心理。

當然瞭,個人心理在相當程度上是社會制度的產物。

發現一種可以避免戰爭的制度對我們的文明是至關重要的,但我們是不可能發現這種制度的,因為人們是如此的不快樂,以至於相互殺戮似乎並不比沒完沒瞭地挨日子來得可怕。

如果機械化大生產多少可以對最需要幫助的人有些益處的話,那它當然應該阻止貧困的長期存在。

可如果富人本身就很糟糕,那讓每個人都變得富有又有什麼用呢?

教授殘忍和畏懼是很不好的事,但自己就熱衷於這些的人是不會教授其他東西的。

我假定他們有足夠的收入來保證自己有吃有住,身體也夠健康,可以進行日常的物質活動,也不考慮像兒女盡亡或當眾受辱這樣的大災禍。

我的目的就是要提出一個針對日常煩惱的治療方法。

文明國傢中的大多數人都有這樣的煩惱,因為沒有明顯的外在原因,所以人們似乎無法逃避它們,它們也因此更讓人難以忍受。

我認為,這種不快樂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錯誤的世界觀、錯誤的倫理觀、錯誤的生活習慣所導致的,這些錯誤破壞瞭人們對還算可以的事物與生俱來的興致與愛好。

而無論人類還是動物,其所有的快樂最終都取決於這些事物。

成功地拋開瞭一些欲望,如獲得關於這個或那個的確切的知識,將它們看成本來就是無法實現的欲望,但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逐漸減少瞭對自己的過分關註。

漸漸地我學會瞭不太在乎自己和自己的缺點,開始將自己的註意力越來越多地放在外部事物上,如世界形勢、知識的各個分支以及我抱有好感的個人等。

不錯,對外部事物的關註也會帶給你各種痛苦:

世界可能陷入戰爭,某些知識可能很難獲得,朋友可能會死去。但這類痛苦不會像因厭惡自己而產生的痛苦那樣破壞基本的生活品質。

對外部事物的每一種興趣都可以激發出一些可以全面防止人們產生無聊、倦怠意識的活動,隻要這種興趣始終存在。

對那些極度沉迷自我,以至於用任何其他方法都無法挽救的不幸的人來說,對外部事物產生興趣是獲得幸福的唯一方法。

(我很喜歡看電影和聽音樂,這些事物帶給我幸福快樂的感覺,近些年,我曾經聽到有人批判電影和音樂是低級廉價享受,會讓我鬱悶。

後來才明白,如果外界信息泛濫,就算明確知道那是虛假信息,對自己的身心健康也是有害的。

對我來說要幸福,至少需要清靜一點,那麼屏蔽大量無效信息的幹擾是幸福的基礎。

《幸福之路》的幾種翻譯版本我都看瞭一下,最後選擇讀完譯者傅雷的版本,而傅雷的人生經歷也讓我慶幸自己生於這個時代是多麼的幸運。

我們生活的時代,擁有大量讓人幸福的電影、音樂等藝術作品,又擁有屏蔽無效信息的權利,我並不希望自己生活在缺少民用高科技產品的時代,我喜歡互聯網,電腦,智能手機等工具帶來的便利和快樂。)